陸清聲音不大,語氣也溫柔,但卻字字如雷,驚得高甑生面皮一個勁的變色。陸清說他有話只會直說,他這個直說法,高甑生是一點都沒明白。
“恕我愚鈍,我實在是不懂你的意思?!睕]頭沒尾的,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?既然是奉圣命而來,想必就是調(diào)查這件事的了。
“呵呵呵呵,這都不明白?”陸清開心的笑了起來,指背輕輕的敲打著桌面:“我當(dāng)然是替二郎謝謝你的了?!?/p>
“謝我?這從何說起?”
陸清身子向前一傾,小聲的說:“不是你揭發(fā)李靖通敵造反的嗎?”
高甑生徹底懵圈了,他密告李靖跟李泰有什么關(guān)系?輪得到他謝嗎?難道他跟李靖有仇?
看他局促不安的樣子,陸清繼續(xù)笑著說道:“你膽子可也不小,這案子若是被查出假來,你項上人頭未必保得住吧?”
一句話說得高甑生脖子后面直冒涼風(fēng),他豈不知這場官司的風(fēng)險有多大,一時氣憤便寫下密報發(fā)了出去,如今開弓哪有回頭的箭?
煮熟的鴨子,他也就剩下嘴硬這一條路了,除了硬抗,別無他法,抗得住便有一線生機,抗不住就萬劫不復(fù)了。
“我說的都是實情,怎么可能查出假來?”高甑生雖然是一念之差才寫的密報,卻也真的做過周密的計劃。
他聯(lián)合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共同“揭發(fā)”李靖,其中李靖如何通敵,他們又是如何得知的,這期間的過程兩個人是做過細(xì)致的溝通的。
“哈哈哈哈”陸清笑著站了起來,點指著高甑生:“你呀,我一片好心為你著想,不想你卻不信任我?!?/p>
高甑生有點搞不明白到底是誰的智商不在線,說什么不信任他,怎么信任他?一共認(rèn)識不到兩個時辰,這么大的事,憑什么就信任他?
“非是我不信任你,實是”
“少和我來這套?!标懬蹇此樇t脖子粗的擺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來,便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頭:“在我跟前,別說你拍胸脯下保證,就是起誓都沒用,是真是假,大家心知肚明?!?/p>
高甑生用力的一拍桌子,把桌子拍得直顫,然后怒指著陸清:“你?”
陸清抬手壓下了他的手指,笑盈盈的看著他:“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,一定是真的,絕對是真的?!标懬逅砷_他的手,輕輕點著桌面,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:“而且必須是真的。”
必須是真的?真相還有必須的?這是什么意思?這就是說李靖有沒有通敵叛國這都不重要,調(diào)查結(jié)果必須是有。
高甑生的眼睛一亮,一絲喜氣瞬間掠過眉頭,雖然這份驚喜一閃而過,卻被陸清捕捉了個正著。
“陸校尉,你想是吃醉了酒,說的這叫什么話?”高甑生故意一板臉,裝出正人君子的模樣。
陸清冷笑兩聲,上下掃了他幾眼,怎么看他都不像個正人君子:“實話,我說高刺史你不會真的糊涂吧?”
陸清嘴角噙著笑意,身子略向前探了些許,壓低了聲音:“我家二郎是什么身份,你該不會不知道吧?李靖死保他頭上的那位,你不會不知道吧?”
“你是說?”高甑生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都圓了,謀嫡可是掉腦袋的大罪,這種話好拿出來隨便說的嗎?
“我什么也沒說,我從來不知道什么叫真,什么叫假,我只知道榮華富貴是真的?!?/p>
陸清說著從桌子下面抽出一個盒子來,打開盒子,里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金條。
“這是?”高甑生看著晃眼的金子,心不爭氣的亂蹦。
青酒紅人面,財帛動人心。大量的金子突然擺在眼前,誰還有理智?腦子都摳出去喂了狗了。
金子不是毒藥,一般情況下不會使人喪失理智,但是要注意兩個詞,一個是大量,一個是突然。
“這是殿下給你的謝禮?!标懬逍Σ[瞇的盯著高甑生,把盒子往他面前一推:“二十斤黃金,莫嫌輕薄。”
“這”
“這只是開始,事情辦成之后,另有封賞?!标懬寮仁钱嬶炚T惑他,也是在提醒他,別光看著金子樂,拿人家錢得給人家辦事:“二郎要的不多,證要確鑿憑要牢?!?/p>
“這不合適吧?”高甑生的兩只眼睛都快冒出金光來了,死死的盯著一根根金條,這些都是自已的了?“我只是秉一顆臣子丹心,說了句實話而已,哪有這么大的功勞?”
陸清邪魅的一勾嘴角:“這件事若是真的,李靖不死也得丟官,二郎向前一步要輕松多少,你心里不會沒數(shù)吧?”
“請殿下放心,我說的事都是真的?!?/p>
“何必執(zhí)著于真的假的?面疙瘩掉進(jìn)漿糊盆,真真假、假假真,誰能說得清?”陸清并雙指,點點自已的心口:“要我說真假都隨心?!?/p>
陸清伸手又從桌子下面抽出一個錦盒來,這個錦盒打開卻沒有金子,有的只是文房四寶。
“這是?”高甑生不知道陸清這是要讓他寫什么,聊的熱火朝天的,該不會都是為了騙自已的供招吧?
“你告狀不得有個狀子?”陸清殷勤的鋪好紙,又給他磨墨:“你把李靖如何與西突厥勾結(jié)的過程寫下來,寫的細(xì)一點?!?/p>
高甑生看到紙筆就有點緊張,說話那是說什么都行,白紙黑字可就不一樣了。
陸清也不看他,邊磨墨邊自言自語:“跟什么人接的頭,在什么地方談的話,都做了些什么,有沒有人證、物證,你是怎么發(fā)現(xiàn)的,細(xì)節(jié)寫的越細(xì)越好,反正也沒人去找突厥人對證,你只管大膽的寫,其余的都有我呢。”
磨好了墨,陸清把筆遞給高甑生,他陰險的瞇著眼睛:“只要把這樁大案辦成鐵案,你我的鐵富貴就算到手了?!?/p>
看看耀眼的金條,想想自已的處境,左右都是沒有退路了,就算陸清不給他錢,不跟他說這些,他金殿上也難免被審,這些還是要寫的。
“好?!备哧瞪峁P開寫,陸清慢慢的站了起來,笑道:“你安心寫,我去守門?!?/p>
陸清掀開門簾,就站在門口向外望,高甑生能做到刺史,還是胸有點墨的,編幾個小故事不費勁,唰唰的往下寫。
他寫完了之后,喊陸清過目,陸清也沒看,只是吹了吹,吹干了墨跡便把紙一折,塞進(jìn)了袖筒。
“這個我收著,給二郎看看,也好心里有數(shù)?!标懬逡慌母哧瞪募绨?,鄭重其事的叮囑道:“到了京城之后切莫急躁,待二郎運作好了,你到金殿一告便準(zhǔn)。”
“如此甚好。”高甑生笑著沖陸清作了一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