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大亮?xí)r,凝云殿的燭火早已燃盡,只剩一縷縷淡白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欞,灑在滿地狼藉的案幾上。
趙德全輕手輕腳地推開殿門,靴底踩著氈毯,發(fā)出細微的輕響,他屏住呼吸,緩步走到紫檀木大床前。
床榻上,李承乾已微微睜開眼,長睫上還沾著些許宿醉后的慵懶,見趙德全進來,他立刻豎起手指按在唇上,聲音壓得極低:“別吵醒他?!?/p>
趙德全連忙躬身應(yīng)諾,腳步放得更輕,低聲回道:“殿下,寅時已過半,再不起身,上朝要誤了時辰了?!?/p>
李承乾緩緩坐起身,動作輕柔地掀開被子,生怕驚動身旁的李泰。
他揉了揉發(fā)脹的太陽穴,宿醉的頭疼還未完全散去,鼻尖仍縈繞著淡淡的酒香。
趙德全早已備好溫水與巾帕,小心翼翼地侍候他洗漱更衣,外袍是明黃色的太子常服,玉帶束腰,襯得他身姿挺拔,只是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未褪的倦意。
“殿下,早膳已備妥,先用膳吧。”趙德全遞上冠帽,輕聲提醒。
李承乾接過冠帽隨手?jǐn)R在一旁,吩咐道:“昨日寫好的那些請柬,你讓人盡快發(fā)下去,務(wù)必送到各家府邸?!?/p>
“是,奴才這就去辦?!壁w德全躬身應(yīng)道。
李承乾似是想起什么,又補充道:“把請柬上貴女們的生辰八字,一并收上來,不得有誤。”
這話剛落,床榻上的李泰忽然動了動,睫毛顫了顫,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他宿醉未醒,腦子還有些發(fā)懵,下意識地抬手?jǐn)n了攏身上的衣物,指尖觸及熟悉的明黃料子與金線螭紋,瞬間清醒了大半。
自已身上披的,竟是九章龍紋的太子常服!
李泰猛地坐起身,動作很是急切,臉上滿是慌張,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,見殿內(nèi)只有李承乾和趙德全,才稍稍松了口氣。
身披太子常服可是實打?qū)嵉馁栽街?,萬幸沒被旁人看見。
他正心神不寧,耳邊又傳來李承乾的吩咐,聽到他要收貴女的生辰八字,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。
太子要這些貴女的八字做什么?再過兩天便是彌月宴,難不成他是想借著宴席的名頭,選幾個容貌出眾的貴女,納入東宮做侍妾?
有意思,在孩子的滿月宴上選小老婆,李承乾你是真會玩。
李泰這邊心思百轉(zhuǎn),趙德全已躬身領(lǐng)命:“奴才遵旨,這就去安排?!闭f罷,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,順帶合上了殿門。
殿內(nèi)只剩兄弟二人,李承乾轉(zhuǎn)身正要去取冠帽,目光掃過案幾時,忽然頓住了。
昨日案幾上明明擺著兩個空壇和半壇秋露白,如今卻只剩兩個空壇,那半壇未喝完的酒,竟不翼而飛!
他眉頭一擰,宿醉的慵懶瞬間消散,大吼一聲:“誰把孤的酒拿走了?”
這一聲力道十足,嚇得李泰一激靈,他愣了愣,順著李承乾的目光看向案幾,果然少了一個酒壇。
李泰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敢從這兒把酒拿走的,除了皇帝也沒誰了,完了,昨天喝得酩酊大醉,肯定被老爹知道了,看來又要挨罵了。
李承乾扭頭見李泰坐在床邊雙眼發(fā)直,便笑著朝他走了過去,“頭疼不?用不用醒酒湯?”
“不用?!崩钐┹p輕地?fù)u了搖頭,“都被你嚇醒了?!?/p>
李承乾微彎腰,袍角掃過床沿的氈毯,他雙手撐在床側(cè),眉眼彎成月牙,語氣里滿是戲謔的笑意:“二郎,”
他故意拖長了語調(diào),指尖輕輕敲了敲李泰的膝蓋,“還記得你昨天都說了些什么嗎?”
李泰身后微閃了一下,他只模糊記得昨夜兩人對著壇子灌酒,說的話像被晨霧裹住,零碎得抓不住。
可越是想不起來,心里越發(fā)慌。他抿緊唇,喉結(jié)動了動,終究沒吐出一個字,只是沉默地?fù)u了搖頭。
“嘿嘿?!崩畛星托Τ雎?,直起身往后退了兩步,背著手在殿內(nèi)踱了個圈,轉(zhuǎn)頭時眼底閃著狡黠的光,神秘兮兮地朝李泰湊近,聲音壓得低了些,卻滿是藏不住的得意:“記不起來也無妨,反正我記住了?!?/p>
殿外的晨光透過窗欞斜斜切進來,落在李承乾帶笑的臉上,半明半暗。
他頓了頓,看著李泰緊繃的側(cè)臉,笑意更深:“說起來,還是你的主意好,心事下酒比俗菜佐味可有意思多了?!?/p>
李泰抬手抓了抓頭,死腦袋也想不起來跟他說了什么不該說的,也不確定說沒說過什么不該說的。
“切”李泰滿不在乎地回道:“什么心事?說什么都是醉話,做不得數(shù)的?!?/p>
別看李泰臉上輕松得很,心里可是懊悔得要命。
昨天他見秋露白清澈如水、醇香甘洌,完全不同于古代的低度酒,想著李承乾肯定不適應(yīng)這種高度酒。
于是他就起了“壞心思”,不讓李承乾傳菜,說什么品酒品的是酒,別的東西入口就品不出酒純正的味道了。
從他嘴里提出來的要求,對李承乾來說都過敏,別說空口喝酒讓他喝毒藥,他都不會眨眼的。
哪知道李泰是想灌醉他,然后套他的話,就想知道他到底是重生的還是穿越的。
可惜李泰漏算了一項,那就是酒不是李承乾自已喝,他也得陪著喝,關(guān)鍵的關(guān)鍵是他的酒量遠不如李承乾。
沒把人家灌醉,倒把自已灌了個人事不省,還是李承乾把他抱到床上去的,不然他就睡地板了。
“行,你說不做數(shù)就不做數(shù)?!崩畛星χ鴩诟赖溃骸澳阍俣嗨瘯喊桑胰ド铣??!?/p>
“不睡了,我與你同去?!崩钐╇m然可以不用上朝,但是在上朝這種事上,他可不懶。
再說誰知道老爹會不會在金殿上發(fā)火?自已跟著去,好歹能有個態(tài)度好的兒子給老爹消消火,萬一李承乾跟老爹犟起來,自已又不在,說不定懲罰就翻倍了,自已也得跟著遭罪。
他隨意的一句話,說得李承乾眉眼都舒展了三分,天底下哪還有這么好的弟弟?宿醉未消都不肯多休息一會兒,非要陪自已去上朝。